老派潮男

　导读：《时代周刊》新一期封面文章称，所有预测数据和预测模型都未料到特朗普会当选美国总统，但特朗普获胜反映了席卷全世界的科技革命和全球化造成脱位的深刻趋势。

　　时间将近凌晨3点，候任总统终于上台，蓝西服、白衬衫、红领带和他身后的一排排旗帜很是般配。民调、专家和数据建模师均预计美国历史上将首次出现一位女总统 — 结果却并非如此，又是一位男性总统，又一位穿蓝西服、系红领带的男总统。

　　然而要是那位女性当选，大家会有确定预期。

　　11月8日，毫无从政经验、善于自我推销的特朗普（Donald John Trump）当选美国第45任总统，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奇特、最出乎意料的发展之一。当参加人才济济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角逐时，特朗普被普遍视为一个自高自大的候选人。但他在这一过程中不顾各种规则，扳倒了16位挑战者。然后他便面对全世界最老练、最著名的政治家之一，前国务卿、参议员和第一夫人，连输三场辩论（据民调），不被大约60%的美国人认可。十几位女性指控他性侵。他自诩一年挣数千万美元，但却从未交过所得税。

　　他会说些什么？

　　其他人能说什么？

　　对于希拉里（Hillary Clinton），这位他曾经威胁一旦当选便让她入狱的对手，特朗普说：我们万分感谢她对祖国做出的奉献。

　　对于把票投给希拉里的近6000万美国人，特朗普说：希望得到大家的指引和帮助，让我们携起手来，团结我们伟大的祖国。

　　对于他誓言废除的贸易协定的国际社会，以及他质疑的那些盟友，特朗普说：“我想告诉国际社会，虽然我们始终以美国利益为先，但我们将公平对待每一个国家。”

　　这是特朗普柔和、低调的胜选演讲内容。他没有说明如何使自己成为他在胜选舞台上谈到的那股温和、统一、有效的力量。那将是一段漫长、陡峭的山峰。

　　他要在政府被极端蔑视的气候下尽力恢复这个国家的健康。特朗普在竞选过程中大骂从奥巴马到里根的各届总统，骂国会和法院，骂美国军事领导人和驻外使节。他一遍又一遍地声称整个国家机器被人操纵。这就是他现在要领导的政府。

　　他将设法赢得美国有色人种、美国穆斯林和犹太人的信任。特朗普在竞选中挑破了伤口，而这些伤口将在痊愈前流血不止。

　　特朗普总统将努力加强美国地位，同时从支撑世界秩序的安全联盟网与自由贸易协定中抽身。他胜选的消息使得从东京到纽约的各大市场一度陷入恐慌。墨西哥比索汇率跌至20余年来最低点。特朗普获胜放大了6月英国脱欧的冲击，有可能破坏脆弱的世界经济复苏。

　　特朗普将将要求美国人信任他知人善任，但他却与互联网阴谋论家站在一起。要求民众信赖他审慎的他，却在Twitter上凌晨3点攻击一位前选美冠军。要求民众信赖他的性格，他却屡次让自己在辩论中发飙。

　　也许没有其它哪次总统大选引发如此多的问题而给出的答案又如此之少。这位候任总统没有从政纪录、同伴很少、政策立场鲜有方向。他认为美国已被破坏。他在提名大会上宣称：“我自己就能拯救美国。”

　　我们将拭目以待。

　　身为赌场业的老手，特朗普明白把所有筹码推向赌桌中间然后掷出骰子意味着什么。于是他开展他那史无前例的竞选，打赌美国人将选出一位满足他们本我的总统，对自己的纳税情况闪烁其词，夸大自己的慈善，罔顾政策和事实。当人们告诉民调人员他们是如何厌烦一成不变的政治时，特朗普十分认真。没有什么比特朗普在政界更不同寻常。

　　特朗普最喜欢赌他自己。他这人讨厌屈居第二。第二就是“失败者”— 特朗普的口头禅 — 生命提供了无止境的胜利或失败的机会。

　　这位结婚三次、在视频中攻击女性的前花花公子说服了福音派前所未有地转向他。他们接受特朗普对反堕胎立场的转变，期盼他推动最高法院向右转的承诺。

　　这位亿万富翁引导着反华尔街的能量。这位沃顿商学院毕业生发现一大波没上过大学的选民。特朗普乘势前进，从费城的边缘到威斯康辛州的格林湾大街，赢得了共和党多年未拿下的大湖区各州。

　　特朗普的胜利是“锈带地区”的报复，同样是经济和种族方面的担忧在20世纪80年代初把“锈带”各州的选票给了里根。当时抢走美国人工作的公司在日本，如今在墨西哥等国。当年投里根票的民主党人的孩子现在长大成了投特朗普票的共和党人，这一事实是对希拉里的致命打击。

　　然而特朗普不应被视为一位谋略家，他以前的顾问莱万多夫斯基（Corey Lewandowski）在接受本刊采访时如是说。虽然特朗普令观众着迷了一年多，但他也不是一位执行家。莱万多夫斯基说，特朗普获胜是因为他是一位保民官，所有善于乘势的领导人都必须是保民官。对于特朗普得胜的所有奇怪的独特之处，根本因素在于入主白宫的人一成不变。特朗普入主白宫正当时，他说他是信使，解决了美国人民的厌烦和厌倦，要让他们发声。

　　这个声音如雷鸣，但其说辞似曾相识。特朗普自称一部分美国人的信使，这些人在美国历史中不时发出呐喊。怀疑统治精英、反对开放移民、抵制自由贸易和国际纠葛，这部分美国人在19世纪20年代是杰克逊的拥护者，在20世纪20年代是民粹主义者，在如今2016年是特朗普主义者。他让他们从共和党联盟的阴影中显露出来，他们像继子一样被忽略了半个世纪，接受反华府的论调。特朗普的粗鲁风格显示他和他们同样蔑视既定秩序。

　　很多共和党领导人拒绝与特朗普为伍。只有一位共和党在世旗手、1996年总统候选提名人杜尔（Bob Dole）支持他。两位在世的共和党总统 — 老布什和小布什 — 都不愿意投他的票。不过从回报来看，无论特朗普因口出狂言和鲁莽失去什么共和党人，他都从那些通常会选择退出的冷漠选民中得到更多。特朗普竞选高级顾问米勒（Jason Miller）向本刊表示，通过迎合控枪、堕胎和奥巴马医改话题，“我们真正开始让共和党如鱼得水”。

　　特朗普当选在美国历史上没有先例。他从未在政府或军队任过职，是美国人历来最不会选择的总统。他不是律师 — 44位美国总统有26位是律师。如果非要细究，身为一名建筑商，他也许和工程师总统胡佛、以及建筑师总统杰斐逊有某些共同之处。但作为扩张过度的新泽西州破产赌场老板、国际选美大赛主办人、长盛不衰的电视真人秀明星，他又和谁相像？

　　也许选这样的人上台反映了美国人对总统的要求的尊重程度大大降低。但这值得奇怪吗？过去四分之一个世纪以来，我们有一位总统 — 无论他做了什么好事 — 在白宫伺机与一位实习生寻欢作乐。在他之后的一位总统 — 无论出于什么善意 — 让美国进入一场没有善后计划的对外战争，并使经济陷入自大萧条以来的最深泥淖。之后的一位总统虽然近来支持率一直激增，但其履历太单薄，能够一眼看穿。

　　他们都是极不寻常的人，但他们都不能说服大部分美国人自己牢牢把握住了迅速变化的世界。这三位总统都大谈保留美国制造业就业，但这些就业不断流失。他们大谈让贫困儿童脱离绝望的生活，但孩子们看来还是一样的绝望。他们承诺抓捕消灭恐怖分子，但恐怖分子在中东播下骚乱的种子、在欧洲造成危机，在从奥兰多到波士顿、加州圣伯纳蒂诺的广大地区造成恐惧。

　　诚然，与此同时另一种现实在发展。在这三位总统 — 两位州长和一位参议员，两位耶鲁毕业，一位哈佛大学毕业，三套来自同一老牌公司的不同风格西装 — 任期内，美国经济规模从9.5万亿美元增至逾16万亿美元，美国科学家、发明家在数字科技的兴起中独领风骚，大国之间未发生战争的间隔从47年延长到71年 — 罗马帝国时代以来时间最长的和平。但它不是政治家或专家所说的那样乐观。特别是在伊拉克战争和经济衰退之后，人们的感受、数千万美国人活生生的感受是过分、无力和衰落。

　　如果没有这些背景，特朗普本来不会获胜。毫无疑问，有很多投特朗普票的选民看着印着他名字的摩天大楼、喷气式飞机和直升机，心想能做出这样成绩的人什么都能干。对于特朗普顾问朱利安尼（Rudy Giuliani）将其一年纳税10亿美元当作特朗普“天才”的一个标志，这些人也许会点头称是。不过要赢得大选他需要的不仅是这些选民，他需要那些设想他将虚张声势过关斩将并认为这不重要的选民 — 这些人已怀疑当总统也许并不难，如果当总统主要就是读读情报报告、应付棘手的危机、做出没有办法信守的承诺的话。

　　还有一种有利于特朗普的更深刻趋势。在达沃斯论坛大会和TED演讲中，世界领导人就一项议程夸夸其谈。没有人真正了解如何应对这场席卷全世界的革命。是的，这是一场科技革命，硅谷的大佬们就其魔法般的可能性编出了无数行话。但其社会影响和政治影响 — 已形成压倒之势和迅速放大 — 来的太快、太猛烈，各国政府措手不及。

　　把计算机放到每一个人的手中，而每一个人又与其他人即时连接意味着什么？当古登堡的活字印刷术革命首次使得跨越时间和空间限制大范围分享思想成为可能之后，其后发生的政治和社会影响包括宗教革命、启蒙运动、民主兴起、工业和科技革命。换句话说，从日常生活到国际秩序的方方面面已被打乱。这种力量更大得多的技术将造成多少变革和多快的变革？精英们一直高高在上骑在这头野兽的背上，还没看过它的尖牙利齿、感受它的爪牙。但更多的成千上万的美国人听到它在他们的脖子旁喘息。

　　这对特朗普很重要，因为他集中火力攻击技术和全球化共同造成的脱位：制造业就业不仅被墨西哥等国夺走，而且还被机器人[股评]夺走。煤炭业就业不仅因环保自由主义而丧失，还因生产和消费效率的提高而丧失。非对称战争不是因美国软弱而是因社交媒体成为可能。越来越多的人活得越来越长引发了退休和医保问题定时炸弹，而更长寿一定程度上因计算机力量阐明疾病机制而成为可能。特朗普利用了脱位造成的痛苦，但他怪错了对象。美国领导人未能解决这些令人震惊的问题帮助特朗普当选，但现在他成了领导人，轮到他为这些问题一筹莫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