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潮男

煮一壶飘香的咖啡，注满常用的那只憨胖蓝卡通白瓷杯。

随手加进两块淡褐色的方糖。不搅不动，静静等待。氤氲的白气在空中飘举升降，流离转移，袅娜如夜幕下身姿轻盈的白衣弱女。

待到温度适口，从苦苦的清咖开喝，一口一口，渐入佳境，味飘飘而轻举，芳香与清甜的滋味依层转入浓郁醇厚，饮到杯底，最甜。

暑夏，倒一大玻璃杯滚烫的茶水或白开水，在新汲的凉水盆中冰那么一会儿。上层的热极，中间的正好，下层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不需什么梅花雪，惠泉水，也不需什么名茶和最最高档的猫S咖啡，水还是那水，字还是那字，层面不一，古今已大不同。

展眼浩瀚书海文苑，美文佳句层出不穷，有的醇美如一杯香浓的咖啡，有的清润如一盏幽雅的香茗，也有的，只是一杯温度恰好的白开水。翻阅秦文汉赋，常感叹于古人知识的广博，词汇量的丰富。

那时没有拼音，没有普通话，没有足够的纸笔，集中学习的书院之类机构也少，写的还是些笔画繁复的篆字隶书，真难为人 家，一样样分的那么精细。比如一个“马”，都能分出许多的品种，什么“赤骥、白义、骅骝……”的，那些古称，现在还有几个人用？

看几眼宋玉的赋，更感叹于人家用文字拍马溜须的能力。比如一个风，都能分高低贵贱来，“徘徊于桂椒之间，翱翔于激水之上……发明耳目，宁体便人。”这是国王的雄风。“塕然起于穷巷之间……吹死灰，骇混浊，扬腐余……死生不卒。”这是吹到民间庶人身上的雌风。

宋玉有一篇《登徒子好色赋》，说世上最美莫过于自己东邻家的女子，美得恰到好处，“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这样的大美人，趴墙头讨好三年，我都没同意与她交往。那意思，大王您看我这高尚的情操和道德定力！

而那个好色的登徒子则不然，老婆丑得不一般，居然也好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不但娶了，还跟她生了五个孩子！

想起西汉皇后陈阿娇，幼年的刘彻曾许她金屋，后来失宠，纵花千金买得司马相如一整篇《长门赋》，长篇大论，文词华美，呈给汉武帝，也没半分用处，依旧未得君王一顾。

之后的赋不再有那么多文词堆砌，可依然是比较深奥的。单是一篇曹子建的《洛神赋》就够我啃的，“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束素……”读过多遍，看时仍有几分磕绊，需不时扫一眼备注，哦，原来读这个音！心底佩服，老曹家这宝贝儿子，果然是才高八斗。

还有民国汉奸文人胡兰成最爱，句句记在心里的《雪赋》、《月赋》、《灯赋》、《枯树赋》和《别赋》等，更是充满六朝烟水气。“对庭之双舞，瞻云雁之孤飞。践霜雪之交积，怜枝叶之相违。驰遥思于千里，愿接手而同归……”

这么多著名文人写的美词美句，看多遍，仍是记不住。想起山东吕剧《龙凤面》，虽是地方小戏，人物少，情节单薄，曲调平谈，平淡里却有极深情难忘的唱词。

这部戏是说兄妹两人被后娘迫害，外逃路上遇猛虎失散，妹妹被衙官收为义女，哥哥梁子玉考中状元，与妹妹赛金在板桥因一碗面重逢的事。小闺女那面做得，与众不同，“天箩细白面，胡辣美味汤……前龙头后凤尾,龙抓搭在那个碗沿上。”

她哥一见就认出，开始念叨，“虽说是衣锦还家，外罩红袍心冰凉，一见此面心悲伤，手捧面碗想起娘，母亲会擀龙风面，小姝妹也算手艺强，自从母亲下世去，再不让小妹擀面汤，叫人役将面供在中堂上，拜面如同拜亲娘，眼含泪心暗想，其中心定有文章，是谁会擀龙风面…..莫非小妹在此处,莫非她流落衙内当梅香。”

清咖一杯，白水一盏，各有各的好处。浓情艳赋，未必能动人，民间小曲，也有可观。能说明想说的话，表达清意思即可。（转自天涯博客）